万古流芳 三 （上） 上海，2010年
（1）龙城，春
沈巍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
因为昆仑君的一簇肩头火，沈巍稍微动用能力便可以感知到昆仑君在人世间的每一个转世化身，这一世的赵云澜也不例外，他们同在龙城，但沈巍一如既往地克制自己不与赵云澜见面。
只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或是为这一世的昆仑君画一幅画像，或是在密室中静静地坐着，极其放纵的时候，他会将识海的领域扩大，悄悄地、偷偷地，看看昆仑君在做什么。
这一世的赵云澜很不让人放心，从警校毕业之后离开家租了房子却完全不会照顾自己，饥一顿饱一顿迟早要把自己的胃弄坏，沈巍看着赵云澜，有时也会质问自己，明明早晚都会死，有点小胃病又怎样呢？明明迟早会挫骨扬灰再入轮回，受点皮肉之伤又怎么样呢？
可是他却做不到不担心，大概是千年之前的痛苦太甚，当年昆仑所受之苦他半点无法为其分担，如今的凡胎肉体便会让他分外牵肠挂肚。
但是近来，随着对于人间劫难感同身受的敏感度增加，他对赵云澜的感知力反而降低了——
4月14日7时49分，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县发生7.1级地震，震源深度14公里，造成2698人遇难，270人失踪，12135人受伤，其中重伤1434人。
沈巍在图书馆差点晕过去，导师劝他研究生最后一个学期不用这么忙碌，打发他回家休息。
4月20日，英国石油公司租赁的“深水地平线”钻井平台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附近的墨西哥湾水域发生爆炸，导致11名工人死亡，并引发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原油泄漏事故，泄漏的原油对生态环境造成了极大破坏。
沈巍正在临摹一幅魏碑，恍神的瞬间手腕一抖，浸饱了墨汁的毛笔在宣纸上划出一道伤痕，四溅的的墨点宛如雪地上一个一个黑洞，看的人莫测心惊。
6月29日，深圳东部华侨城有限公司大峡谷景区“太空迷航”项目在运行过程中，设备中三自由度运动平台的中导柱内M16螺丝疲劳断裂，5号座舱倾覆掉落，发生事故，共造成6人死亡、10人受伤的严重后果。
沈巍抖动手腕，折起报纸，无需神鬼作祟，人类多少灾祸都是自己造成的。展开识海，沈巍想要看看赵云澜在做什么，却被一阵尖锐的头痛打断了，他收回意识，抚上颈间的吊坠，觉得魂火好像突然闪了一下。
难道是这副身体出现了什么意外？沈巍有些担忧，倘若这副身体出现什么意外他近期也不方便在龙城立即换一个身份，也许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或者亲自见一眼赵云澜确认一切安好。
（2）上海，夏
5月1日，上海世界博览会开园仪式在上海世博中心举行。
因为世博会期间上海电视台和央视都会来航拍上海的城市景色，市|政|府投入不少人力财力帮助老破小区重新粉刷外墙，赵云澜租住的老破小因为紧挨着马路边儿，外墙被被小区的物业粉刷了一遍不说，居然连晒衣服的晾衣架都给免费换了一个崭新的。晚上回到家关窗的赵云澜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右边的邻居好巧不巧也刚好探出头收衣服，见赵云澜一幅见了鬼的样子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小赵啊，你这几天白天老不在家，物业过来敲过门了，说要重装统一一下晾衣架，老找不着你，我就帮你答应下来啦。”
赵云澜客客气气地跟人道了谢，隔壁这位大爷独居一人，在赵云澜刚搬过来的时候送了他一把椅子，赵云澜也是怕人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三五不时送点吃的过去，刚好起了这个话头，赵云澜就问人家吃了晚饭没有，一起出去吃。
“早吃过啦，不像你们年轻人，身体经得住，吃饭也不规律的……哎呀你就不要到外面去吃了，我刚起来晚上我多烧了一些菜饭，小赵你不嫌弃的话吃点垫下肚子吧。”
赵云澜还没来得及答应，大爷已经风风火火地去准备了。
得，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赵云澜这么想着，拎上回家小区门口买的水果，去敲隔壁大爷的门。
吃饭的时候赵云澜跟大爷聊起这个世博会，赵云澜说最近上海好像外国人一下子多起来了，以前他工作的健身房很少见到外国人，最近好像特别多。
老爷子神神秘秘地问他，“你知道为什么上海发展这么好吗？”
赵云澜心想那可不是，让我堂堂镇魂令主穿越到这来……但跟老爷子只是说，“这经济好啊，打从开埠以来就这么繁荣了。”
“哟，年轻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赵云澜吃好了饭，也不急着洗碗，顺手捡起一个芒果准备削皮，在拿起芒果的一瞬间突然觉得有个人的影子一闪而过，好像对面有人给自己递茶……
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赵云澜盯着手里的芒果，难道是最近上夜班太多出现幻觉了？
对面的老爷子没注意到赵云澜的异常，已经开始侃侃而谈——
九十年代中期，国家要开始大力发展上海，咱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吗？“要想富，先修路”
上海那个时候啊，市区里还有很多老弄堂，主要道路只有一个内环线，虽然那时候人也不是特别多，交通已经很拥挤了。
但国家是有大计划的，上海不能只满足于现状，那个时候领导人中|央|就已经计划要把上海打造成一个国际大城市了，内环通车不久，成都路高架和延安路高架先后建好，贯穿市区，成为南北高架，上海高架最终形成上出天、下出地“申”字格局。
但是你知道吗？
当时工程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也就是东西高架与南北高架交叉联接时，作为高架路主柱的基础地桩怎么也打不下去。而且这个点就在上海最高的高架主柱之下！
赵云澜弄好一片芒果递给老爷子，趁老爷子吃东西的功夫，说了点话，“嗯这个我知道，经过中|共|二|大|会址纪念馆的时候会看到那根柱子，就是外边抱着一圈龙的。”
老爷子显然没料到赵云澜这个年轻人居然是记住那个地方，毕竟那一圈附近有很多商场无疑更吸引年轻人的注意力。
赵云澜嘴上打着哈哈，心里想那可不是，我穿越前好歹是正经|公|安|部|隶|属|的特|殊|调|查|处|处|长呢。
但转过头赵云澜意识到不对劲，他刚穿越到上海的时候，可是认真看过上海的风|水试图分析为什么自己来到这里的，“上海属长江三角洲冲积平原，应该没有过分复杂的地层状况吧。”
老爷子一听乐了，“你这个小伙子还不错，你说的对，从科学的角度讲，的确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当年参与工程的市|政设计院、上海城建设计院设计，上海市|政和隧道等工程公司调集了技术力量，但尝试了几次，地桩就是打不下。
后来就有人说是不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领|导们也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反正也打不下去，就多问问几个人，抱着这样的心态，他们去找了龙华寺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大|师本来担心自己会泄露天机，但是因为他算到自己时日无多，就当是最后为上海出一份力，才答应下来，但是不允许任何人围观，大|师围着打地基的点做了一场法|事，结果你猜怎么着？
“接过柱子打进去了？”赵云澜乖巧地回答。
“那是自然，后来有人猜测，是因为上海地下有龙脉，大|师是去请走龙|脉的，后来为了对一地神灵表示敬意，那根柱子就被围上白钢雕刻了银底金纹的龙纹。”
赵云澜很想“切”一声，请走龙脉那岂是寻常人能做的了的，要是二十多年前出过这样一位人物，他怎么会不知道？但转念一想，自己穿越到到的2008年的这个世界，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真的还是他曾经熟悉的那个世界吗？又或者说，赵云澜真的回到了他的十年前吗？
老爷子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又拿起一个芒果，“小赵啊，你这芒果买的不错……我跟你说啊，这些事你还不别不信，因为不仅是上海，其他地方也有过类似的事情，你知道万古流芳嘛？”
赵云澜的眼睛猛然瑟缩一下，万古流芳？他觉得脑海中有一个点突然被点亮了，紧接着周围一些细琐的连接也被照亮，他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了交代主线任务的NPC。
老爷子接着兴致勃勃地说起这桩近400年前的往事。
“那是崇祯四年，常德发生了湖南有史料记载以来的最大地震。”
“您等会儿……湖南常德？”
赵云澜在脑海中搜索日渐清晰的记忆片段，崇祯四年也就是1631年，那一年崇祯皇帝重新启用太监监军，明朝的防务越发江河日下……那一年似乎年初便有旱灾，年初旱灾，相传是因为|邪|神|作|祟|，陕西、山西、宁夏大旱，农民揭|竿|而|起纷纷反明……虽然被朝廷镇压，但是明朝气数将尽已成定局……
老爷子不知道赵云澜这转念之间已经想到这么多，以为他是在怀疑自己怎么从常德说起，便解释道，“常德市也就是当年的常德府，位置非常精妙。沅江绕城而过，注入洞庭湖，洞庭湖连接长江……”
“长江正是在上海归入东海！”赵云澜明白了。
“没错，就是在上海！当年常德地震绝非寻常。常德此地因为江湖环绕，在明朝后期因为朝廷政策迅猛发展，短时间变得非常发达，各路人士纷纷涌入。但是人们崇拜的各路神灵也和突然涌进的各路民众一样无法很快交融和谐共处，也有说法是明朝气数将尽，这是天降灾祸……总之，小庙装不下大神仙，那次地震就是各路鬼神混战的结果，各路能人异士纷纷现身想要一展身手在功德簿上美美地写上一笔，但是地震的混乱局面总会有漏网之鱼，出路就是沅江，可惜当时的能人显然不通水性，没有想到这个缺口，很快|恶|神|邪|祟|便顺着沅江进入长江，眼看着便要在上海汇入东海逃之夭夭了。”
就在关键的时刻，老爷子觉得口干了，赵云澜麻溜接好水，老爷子呷了一口矿泉水，赵云澜问，“这就是上海那条龙脉的来源？”
“你先别急，”老爷子放下水杯继续，“当时的上海只是个漕运码头，百姓都生活在松江佘山一带，当时叫上海县，县丞的名字已不可考，只知道姓孟。这位孟县丞原本并不是在上海县做官，正是因为年初延绥大旱，民|众|造|反|之时，跟随吴甡将军镇压有功才被调到上海县的，好巧不巧便赶上了常德地震。具体方法已经不可知晓，我也是在文|革|前|听老人讲起过，说这位孟县丞一天夜里突然独自撑船来到长江口，有渔民晚上看到小船所停之处无风起浪，船上的孟县丞如同燃烧一般光芒大盛，岸上百余里的人都闻得到异香扑鼻。”
赵云澜沉浸在想象中的画面，不知为什么，火海中一个人影的场景让他觉得无比熟悉，心脏钝痛的感觉逐渐清晰。
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谁？
老爷子打断了赵云澜纷繁的思绪，“小赵，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我只是……没什么，那最后那位孟县丞怎么样了？”
“哎……第二日，人们没有看到那位孟县丞回来，第三日没看到，第四日……直到许多年后，人们确信那位孟县丞要么是羽化登仙，要么就是前往东方蓬莱仙境了。”
“那万古流芳是什么？那个异香？”
“你傻呀，哪有什么香能万古流芳的，这说的是一种能力，哦，我忘说了，孟县丞化为大火异香那一夜之后，那些借着常德地震之乱涌出的恶|鬼|邪|灵|也都消失不见了，就好像大门被封住了一样，万古流芳，说的就是这样在危机中挺身而出又凭借一己之力扭转局面的能力，人们相信，盘踞在上海的龙脉就是万古流芳，只等到时机成熟，开启万古流芳的人就会应劫而出……”
上海……
封住大门……封住……
大封……
大封？！
赵云澜茅塞顿开，他距离穿越最近的记忆还是很模糊，仿佛隔着厚厚的雾，他能确定前方有亟待探索之物，却还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如果他最近慢慢找回的记忆没错的话，在2018年，的确怪象频出，大封或有异动，那么说明，他穿越的那一瞬间极有可能大封已经发生异动，而凭借他当时的能力不足以抵挡，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将他送回来，就是为了寻找万古流芳。
如果这个猜测没错，那么他找到万古流芳之日，就是他重回2018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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