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能言之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七)

(七)落魄仙子

德云社X伪装者 crossover

谢金的到来让周九良颇感意外,下人通报之后他连忙出门迎接。

“金爷?什么风把你吹到浙江来了,怎么,天津呆不下去了吗?”

“净瞎贫!”谢金比周九良整整大了一轮,虽然谢金面相年轻,周九良看着老成,二人在外人面前是兄弟般的合伙人关系,但是私下里,周九良在谢金面前还是弟弟的样子,这会儿谢金嗔怪一声张开手臂把周九良紧紧拥入怀中。

直到两人分开,周九良还是伸手环着谢金的手臂,“即便你不来,我过几天也准备要写信请你过来的,”两人一路携手同行走进周府的会客厅。这天刚好周老爷从杭州回来了,看见周九良引着一位身材异常高大的男子进来,很是新奇,“九良,这位先生是?”

“外公,这就是我跟您说的傻大个!”

“周老爷子精神矍铄!不才正是谢金,九良古玩生意的合伙人。”谢金拱手施礼。

“闻名不如见面!谢先生一表人才,快快请坐。”周老爷起身迎接谢金,转头责怪周九良,“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没大没小的!你称呼谢先生一声大哥都是应该的。”

谢金但笑不语,看着周九良真有那么一丝大哥宠爱幼弟的意味,“九良少年老成总归是失了些活泛,在我这能撒撒娇也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唯一能尽心的地方了。”

周九良笑得露出牙龈,亲手接过下人端的茶送到谢金手上,“金爷是当大辈儿当习惯了,看谁都跟自己小兄弟似的。”

若非亲眼所见,周老爷也不敢相信自己这个性格阴郁的外孙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看来这位谢金先生的确如周二所说,于与周九良是至交好友,言语间也多了一丝熟络,“老二说谢先生久居天津,此番来到南城,可要让这小子好好做做东,陪谢先生周遭游玩一番,南城虽小,却也独揽浙南美景,山水秀丽不亚于杭州。哦对了,南城有一个叫「新荣声」的京戏班十分有名,谢先生有兴趣定要去看看,当家的乾旦是当年京城的名角儿,又是九良在京城的旧识……”

谢金当然知道孟鹤堂的事情,赶紧打断热情的周老爷,“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浙江是因为在杭州有一笔生意,刚刚处理完,想到九良就在南城离杭州也不是太远,便顺路过来看看,我专门带了从俄国得来的一尊琉璃花瓶送给周老爷。”

语毕谢金吩咐门外等候的两个伙计抱着一个硕大的木盒走进来,周老爷凑上前去,打开一看,竟是一樽通体散发石榴红足有半人高的琉璃花樽,喜不自胜,“怎么敢劳烦谢先生破费,看品相真是上好,不要说在南城,整个浙江怕是也找不出第二樽这样通体无暇光彩夺目的出来。”

“外公,您就只记得金爷,这花樽可也有您孙儿我的一半呢。”周老爷被周九良哄的笑不拢嘴,转头吩咐下人把花樽捧到书房,又在九良要他亲自去看的劝导下终于离开了客厅,留下周九良和谢金两人。

吩咐仆从退下,只余二人时,周九良才开口,“金爷,咱们在杭州有什么生意,值得你亲自从天津跑过来,襄城的总号也没见你这么上心啊。”

“九良,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在天津抛家舍业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总是逃不过毁家纾难,金爷,你到底为什么来南城?”周九良想到昨天见到明楼时那一番不愉快的对峙,还有谢不自在。

谢金却起身走到门外,隔着回廊眺望天空,“天也不早了,九良,你敢不敢跟我走一趟?”

周九良挑眉看着谢金,“金爷,我虽然不是生于斯长于斯,但在南城到底还是比你熟悉一些,你在问我敢不敢?”

谢金笑而不语,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金带着周九良,先是在城中打转,仿佛信马游缰一般,而一旦走出了城,谢金却立即健步如飞起来,直奔城东郊区而去。

周围的房子逐渐破败起来,海水的腥味一阵一阵传过来,周九良还以为自己到了上海浦东。

直到跟在谢金后面左右穿梭终于在一间铁皮房子前站定,周九良不知道这样寒冷的天气中怎么会有人能居住在这样破败简陋的房子中,直到谢金撩起一块厚重的帆布帘,一股热量席卷而来,混合着积攒的人类汗液臭味和水产的腥臭,周九良忍不住皱眉。

谢金的脸上是一种肃穆而悲悯的神情,“进来吧,九良,”他这样说,语气却像在告别。


周九良吃了一惊,房间内满满当当挤了几十个人,或站或坐面向门的另一头——这竟然是个教室的样子!

一个年轻人被谢金碰到,扭过头先是吃惊而后了然的笑了笑,转过身继续听课。

周九良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因为房间密不透风,年轻人额头上满是汗水,一颗撑不住重量从不满污渍的脸庞上滑落,如同黑色土地上的一道河流。年轻的笑容自信而笃定,周九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笑容了。


“教室”前方摆着一个木制货箱,一个看起来比周九良年轻的多的姑娘穿着男装在一块简陋的黑板上书写着。


周九良跟着谢金听了没多久,他看见谢金和讲课的年轻姑娘互相点头道了声好,随后两人离开了铁皮屋,被外面的寒风吹的一哆嗦,接着向防波堤走去。

“九良,这就是你曾经的生活,是你为了孟鹤堂的安危抛下的生活。”

周九良任凭夹杂着海浪的寒风吹打在自己身上,他想起了六年前——


孟鹤堂希望他能多读书,不要在戏班埋没了自己,但是周九良却省下了学费偷偷跑去北大旁听李大钊先生讲的“马克思主义”,在他的口中,反复出现的“阶级”一词让周九良慢慢对于自己所处的社会以及自己与孟鹤堂的未来有了认知,让周九良对自己从9岁之后就不得不接受的现实有了一个清晰的解释,他想要加入李老师说过的那个组织,想要为实现那个自由平等的世界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他跑回戏班,兴奋不已的告诉孟哥他想要一个自由平等的世界,想要一个孟哥可以不顾及自己身份不用担心自己的地位,可以开开心心的唱戏,光明正大的和他一起携手的世界。

他记得孟鹤堂当时因为兴奋而放大的瞳孔,记得孟鹤堂颤抖着环抱住自己的手臂和身体的热度,记得孟鹤堂亲吻自己时柔软的双唇和苦涩的泪水,他震惊不已,质问孟哥你在干什么?难道你唱戏唱得人戏不分了吗?


他记得自己的怒吼和疑惑,他记得和别的师长询问此事时大家厌弃的目光……知道离开北平许多年后,他明白,有些自由和平等,是无论什么社会和世界都不能赋予的。


可笑的是,他还是从明楼口中得知原来孟鹤堂早就知道周家在寻找他,只是私心不想让他离开才没有和周家联系,在得知周九良要加入共产党之后孟鹤堂却立即写信告知周家他的位置,让二舅父把他强行带走了。


无论当年谁是谁非,周九良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年,自己到底辜负了孟哥的心意,所以这次到南城,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让孟鹤堂去冒险,无论是为了谁。


平静的看着海潮,周九良告诉谢金,前年在北平,日本人和英国人在争夺一批甲骨,他本来要去抢救,但是没能成功,为了不让甲骨落入列强的手上,他把甲骨烧了。

谢金摇了摇头,“我知道姚先生家的那批甲骨,原来竟是被你烧了。你身上那股玉石俱焚的劲儿,真是一点没变。”

周九良转过身,海风将他长衫的下摆吹了起来,“甲骨可以没有,上面的文字我已经拓印下来,专门到上海交给了郭先生,哼……哪怕是没有拓印下来,只要人还在,精神就不会消亡,中国就还在。”

谢金深深看了一眼周九良,“大|清的人都在,可是大|清还是亡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反复砸中了周九良,让他的瞳孔瑟缩了一下。



在城门口告别谢金,周九良失神的游荡着,在城郊的一番对话,他能感受到谢金身上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这让他感到一阵恐惧。

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到「新荣声」戏班前,因为台柱子百日红在养伤,戏班这几天只有下午场的演出,到了晚上7点就歇业了,茶座的伙计正在洒扫,看见周九良进来,赶忙上前,“这位先生,真是不好意思,今儿个歇得早,戏已经唱完了,您赶明儿早点来……”

“周先生!”筱宝在二楼看见周九良高喊了一声,登登登地跑下楼,打断了伙计的话,“周先生您今天来的早,您吃过晚饭了吗?”

周九良看着眼前的小孩儿,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孟鹤堂的徒弟,叫高筱宝,“哦,孟先生吃过了吗?”

“九良?”周九良循着声音抬起头,看到孟鹤堂站在二楼,因为重心交到一条腿上,身体有些歪斜,高筱宝招呼打扫的伙计先收工把门关了而后自己去把一楼的火烛灭了,一时间诺大的空间只剩下孟鹤堂身旁的一点烛光。

“九良!”在孟鹤堂惊呼的瞬间,周九良已经飞奔上楼,将孟鹤堂紧紧拥入怀中,他身上的寒意渗透过来,又被孟鹤堂身上的暖意包裹住了,轻轻安抚年轻人的脊背,孟鹤堂感觉仰着头有点难受,声音也变得奇怪,“九良,怎么了?”

“孟哥……”周九良只是低声呼唤着他,却让孟鹤堂心神一震,这个伴随了他十八年,六千五百七十个日夜的称呼,他已经六年没有听到了,环抱着自己的躯体寄托了他所有的贪婪和渴望,可是他只能退后,扮演一个哥哥的角色。


在孟鹤堂的房间,周九良帮他按摩之后,主动说起了谢金的事情。

“那个傻大个,隐藏的这么深,原来一直坚持着……”

孟鹤堂只是默默听着,并不搭腔,他知道,周九良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

“孟哥你知道吗,他们要做的事情,金爷,明楼,阿诚……比我当年的那些,危险多了……”孟鹤堂眼神闪了一下,他想起了明楼上次跟他说过的名单的事情,周九良的眼神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可是这些人呐,就是想着把自己填进去,还不够,还要把身边的人都填进去才甘心呐……”


孟鹤堂突然转移了话题,“九良,我也歇得够久的了,我想,明天可以把水牌挂出去,上次没唱完的《宇宙锋》我还想再唱一次。”


还是那那折《金殿装疯》,还是那个赵艳容,还是那个影佐真昭坐在楼下第一排正当中的位子上,阿诚和明楼在二楼包|房,却没看见对面有周九良。

明楼看着赵艳容对着茶座上的影佐真昭水袖轻扬,眉头紧锁。

阿诚不知道明楼看见了什么,凑近了问,“大哥,怎么了?”

明楼却倏然站起身,“阿诚,我们走吧。”


阿诚没看到的,明楼看到的,也是影佐真昭看到的,正是台上那转疯卖傻的赵艳荣,唱做念白间,不止一次向自己飘来的眼风,虽然没有留恋,却足让人心神荡漾,影佐真昭发出一个由心的微笑,都说花无百日红,可是这百日红,委实太美,纵然即将国破,他却愿意收留这位美人让他做个落魄仙子。


评论(1)

热度(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