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能言之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十)(完结)

(十)百日红

德云社X伪装者 


“筱宝,你来。”孟鹤堂打断了正在练晚功的高筱宝。

“哎,师父!”筱宝麻溜地翻了跟个跟头凑到孟鹤堂跟前跪在他脚边。

“你这孩子,年轻人火气旺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师父还指望你以后成了台柱子供养师父呢。”说着把嘿嘿笑着抠头的小孩儿拉到身边坐下,从怀里拿出一包印着孙中山头像的银元交给筱宝。

“师父,这是咋了?”

孟鹤堂摸摸筱宝的头,“筱宝,南方的戏不好唱了,愿意请咱们戏班的大户越来越少,师父想着,还是回到北平去,但是人太多,一次走不完,往后一个月都没有要用武生的戏,你就当提前封箱了,带着师弟们跟着彪哥去北平,你师爷的故友会收留你们的。”

高筱宝虽然看着憨厚,但并不傻,“师父,您在上海的时候不就说过不再回北平了吗?”

“你这孩子,师父年轻那会儿,年轻气盛,干了挺多傻事儿,你们师兄弟以后不能学师父,”又揉了揉筱宝的青皮头,“这些银元你可要仔细着,这一路到北平要一个多礼拜,你们几个人全指望这些银元过活,你彪哥又是个对钱没数的,你要当好大师哥,好好照顾大家,知道吗?”

高筱宝郑重的点点头,孟鹤堂让他马上去收拾行李,今晚就走,高筱宝还很困惑,孟鹤堂强忍着眼底的泪水,说是都怪彪哥糊涂,火车票买错时间了,这才手忙脚乱的,要大家赶紧收拾,今晚去通州,明天一早的火车去北平。

高筱宝领着师弟们风风火火收拾的时候,彪哥进来了,孟鹤堂仔细地交代他,钱在筱宝身上,别人想不到会让小孩子揣钱,就会盯紧彪哥,他要仔细着,到了北平,去找一个叫郭望谦的人,他是孟鹤堂师父于怀德的生死之交,经营着一个叫“天精地华”的书馆,他会收留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

送别了彪哥一行人,孟鹤堂才回到房中,看着西洋种发出“叮叮”的声音,他知道,周九良今晚一定会来,自从上次在周府唱堂会在后台与影佐真昭约定了上门拜访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而明天,就是孟鹤堂要去影佐真昭别院的日子,他没有告诉周九良自己要去找影佐真昭的事,但直觉告诉他,周九良今晚一定会来。




逐渐攀升的体|温|隔着单|薄的布料来回传递,周九良能感受到掌|下|的肌|肉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柔韧,床|上|的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不知道为甚么还是留恋不肯放手。

还是多揉一揉,孟哥年纪不小了,身体兴许恢复的慢些……周九良心中这样解释,有点庆幸烛光只是微亮,否则孟哥一定会看见我的脸红得不像话。

可是也正怪这该|死|的烛光,孟哥的脸庞影影绰绰笼罩在烛光之下,忽明忽暗,忽隐忽现,让人好奇不已,向往那明眸间的光亮,丰唇皓齿间的水泽。


孟鹤堂其实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透过单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小腿枕在年轻人坚实的臂膀上,微凉的脚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修长的手指拢在一起,汇聚让人安心的温度,大腿内侧的肌肉被另一只手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揉|捏|按|摩,年轻人的手看起来葱白秀气,但孟鹤堂知道这双伺候丝弦的手将力量都蕴藏在内里,柔弱书生的外表,只是他的伪装,得益于这双手,孟鹤堂的腿免去了很多痛苦,也是因此,这本来是为了减少疼痛的按|摩|如今变得仿若|撩|拨|一般,年轻人半跪在床上的姿势,让孟鹤堂的臀|股|紧|紧|贴|着年轻人的大|腿,勃|发|的生命力仿佛也跟着体温传递过来。

孟鹤堂感受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不行……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九良!”“孟哥!”

两道喊声撞在一起,像是戳破什么了不得的心事,两个人迅速退回到床的一头,孟鹤堂蜷起腿抱着膝盖,抬起头,双眼忽闪忽闪的顾盼左右不去看周九良,周九良迅速跳下床站好,手足无措般一边把袖子挽起来,一边把袖子放下。


烛光摇曳,周九良定了定心神,“夜深了,孟哥你好好休息,我明晚……明天再来看你。”然后看着孟鹤堂轻轻点了点头,他张开嘴,还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叹了声气,“那我先走了。”


等到门扉合上许久,孟鹤堂才挪动到周九良刚刚跪坐过的地方,伸开手掌覆上去,想要留住那残存的温暖,但是那一头,床榻已经凉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希冀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但是周九良的离开,让他感受到沉甸甸的怅然若失,赤着脚走下床做到八仙桌旁,孟鹤堂出神地望着桌上的烛光,突然取下玻璃灯罩,伸出一根手指,从烛芯上飞快扫过,烛光暗了一瞬,又突然亮了起来,指尖没有感受到灼伤的疼痛,孟鹤堂又伸出手指飞快地从烛芯上扫过,看着烛光暗了又亮……

这是小的时候孟鹤堂和周九良在王府和「谦德堂」都玩过的把戏。


小时候的周九良不受府里待见,经常自言自语玩一些别人看不懂的游戏,孟鹤堂是唯一能和他交流的人。有一次下|人疏忽,点了火烛却把灯罩遗落在一旁,四岁的周九良第一次见到灯罩里的蜡烛,好奇的不得了,伸手就要去抓烛光,孟鹤堂看到后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阻止。

小九良却扬起一张笑脸,冲孟鹤堂张开手掌,“辉辉你看,不疼!”

孟鹤堂以为周九良没有碰到烛焰,正准备去把灯罩笼上,周九良却突然又伸出手指去碰烛焰,但是这次孟鹤堂看清楚了,周九良是伸出手指从灯芯那里飞快扫过,烛光暗了一瞬,又恢复明亮,孟鹤堂抓着周九良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检查着,确保没有伤,抬头看着周九良,白面团一样的小孩儿笑着说,“辉辉不疼!”

孟鹤堂也好奇地学着周九良伸出手指快速从烛芯划过——竟然真的不疼!两个孩子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一下我一下玩着烛芯,看着烛光在明灭之间不停变换,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有大人过来问他们在干什么,他们会默契用彼此才懂的术语说我们在扫光。哪怕后来孟鹤堂成了京城名角儿,周九良也长成了十几岁的小伙子,两个人还是会窝在一床被子下伸出手指去“扫光”,比谁的动作更快让烛光丝毫不变,然后因为聊到别的什么事笑成一团……


层层叠叠的笑声仿佛犹在耳边,孟鹤堂再次伸手划过烛芯,却发出一阵悠长的叹息——航航。


孟鹤堂看着门外隐隐绰绰的人影,他知道周九良没有走,衔起茶杯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执起蜡烛,点燃了香炉中的一根香。


门突然被打开,孟鹤堂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失手将蜡烛跌落,光亮消失的瞬间,他看见了周九良泪流满面的脸庞。


“航航?”“孟哥!”


猛然间被挤进一个仿佛让人窒息的怀抱,孟鹤堂脑子还没转过来,“航航?”

“我一直在门外……我告诉自己,等你熄了灯我就走,可是看见烛光真的变暗我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了,我希望这蜡烛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燃下去,这样我就有理由守在你的门外……刚刚为什么烛光忽明忽暗?孟哥……你是不是玩我们小时候的把戏?”

孟鹤堂适应了黑暗,在月色中,他看见周九良的双眼如同盛着漫天星斗一般熠熠发光。他张开嘴笑出来,却在尝到咸涩时才发现自己也流泪了——


“航航,不疼!”


回应他的,是唇上由温柔变为激烈的亲吻。那颗始终在与他相隔水远山长之处跳动着的心脏,终于回到了胸腔。



鸡鸣破晓之时,孟鹤堂已经醒了,没有往日徒弟们咿咿呀呀开嗓练功的清早,安静的有一些不适。

孟鹤堂看向在床榻内侧安眠的周九良,脸上出现一瞬的笑容,随即又被愁容取代。昨夜一番云雨之后,周九良被他用龙息香迷晕,不到今日晚上,是醒不过来的。

龙息香,便是明家香最为珍贵和稀有的一种香料。


孟鹤堂帮周九良掖好被角,起身穿戴洗漱,突然被推门而入的彪哥吓了一跳。

“彪哥!你怎么在这?孩子们呢?”

原来,彪哥昨晚连夜将筱宝几个孩子送到通州,看着几个孩子上了去北平的火车就折了回来。

“彪哥!你怎么这么糊涂!你知不知道回来有多危险!”孟鹤堂扶着彪哥的肩膀,心急如焚。

彪哥却突然跪下了,“老板,彪子知道你要去干一件大事,所以才要讨来龙息香迷晕周先生,老板你放心去干,彪子在后面给先生兜着!老板活着回来,彪子继续帮老板照顾徒弟,生活做饭,老板要是……老板要是去了,彪子,就是拼死,也帮老板收尸!

孟鹤堂死死忍住自己的泪水,“彪子,看好周先生,就是死,也不能让他出这个门!”



影佐真昭看到脱下大氅露出内里一身鸢尾蓝的长衫的孟鹤堂,眼前一亮,“孟先生,好风采,好风采!”

孟鹤堂却没有把大氅递给上前准备接过的日本侍女。

“影佐先生今日请我来是唱戏的?”

“自然自然,能得孟老板大驾光临,我这里蓬荜生辉!”

素面的孟鹤堂没有戏台上的艳丽或者哀戚,在这身鸢尾蓝的映衬下,竟有些跌入凡尘之谪仙的意味,又如同是跌落在雪地里的一只翠鸟,那种身处险境而不自知的自怜,让人有欲将其摧毁的疯狂念想。

经过上次周府的事件,这个男人倒是会见风使舵,梨园里摸爬滚打,这个落魄仙子到底还是练就了逢场作戏的本能,这个国家到底是有识时务的人,无论是哪一行。


“我欣赏影佐先生是懂戏,但是恕我不能在日本人的别院中唱戏。”

“那依孟老板之见?”影佐真昭壮硕的身躯靠近,几乎将孟鹤堂笼罩在身影之下。

孟鹤堂看了一眼期身靠近的影佐,眼神倏忽移开,“我初来南城的时候,栖身在一个叫「隆昌」的小班子,艺名并不是百日红,而是玉笙箫。”

影佐真昭放任孟鹤堂慢慢游移离开自己,他乐于享受孟鹤堂这些胆小谨慎的小安排,“当然知道,孟老板念及旧情,「隆昌」的戏台一直没拆,不如今日,也让我一睹当年玉笙箫的风采如何?”


孟鹤堂在影佐真昭身前忽然一个转身,鸢尾蓝卷起一阵异香,这香气,亦让人迷醉。影佐真昭上前一步,紧紧攥住孟鹤堂的腕子,将孟鹤堂的手握在手中,“孟先生,不如你带路,我们这就去吧。”


「隆昌」的产业已经被孟鹤堂买下,此时大门紧闭,二人走到楼上当年孟鹤堂的房间,看着身后跟着一群浪|人,孟鹤堂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影佐挥挥手,用日语吩咐他们等在一楼,手下的浪|人似乎还有争辩,但到底还是依言下去了。


进入房间,孟鹤堂身上的异香似乎充盈了整个房间,影佐深深吸入一口这清冽的香气,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熨贴舒适,孟鹤堂走开一阵,点开了唱片机,竟然是贵妃醉酒的伴奏。

看着孟鹤堂执着一个通体碧玉,左右嵌着红蓝宝石的酒壶走进,影佐真昭笑着感叹,“孟老板会的玩意儿还真多。”

孟鹤堂嘴角微微翘起,笑容却没有直达眼角,“我也是王府出来的,这些洋玩意儿,多少见过一些。”手腕轻轻一转,莹润的弧线倾泻到影佐面前的杯子里,然后是孟鹤堂自己的杯子里。

影佐真昭看着孟鹤堂放在桌子正当中的酒壶,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我听说昔日大|清的皇宫中有一种壶,叫转心壶,内藏机关,倒出的是佳酿还是毒酒,全凭倒酒人的心意,专门用来收拾那些不听话的妃嫔大臣,孟老板在王爷府中可是见过这样的壶?”

孟鹤堂并不理他,执起面前的杯子,腕子一翻,喝了一杯,旋即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这样的稀罕玩意儿,我倒是没听福晋说过。”

影佐真昭把玩了片刻,还是把杯子放下,“喝酒乱性,我若是醉了,该如何欣赏孟老板的贵妃醉酒?”

孟鹤堂只是冷笑一声,连喝数杯,脸上泛起坨红,更加美不胜收,突然他衔起酒杯,一个下腰,又慢慢屈膝,做了个卧鱼的动作,长衫滑下来,漏出一小截白色的小褂,孟鹤堂白皙的脸上,两坨潮|红|竟有一|丝娇|媚。

影佐看得兴起,脱口便要叫好,却发现舌头发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更加恐惧的是,他感到自己的身子也麻木得没有知觉,无法动弹。


而孟鹤堂已经放下了酒杯,缓缓走到影佐跟前,拿起酒壶,将里面剩下的酒,慢慢倒在影佐身上。

“这酒壶里面的酒,才是解药,我身上的香,还有这房间里的香叫龙息香,影佐先生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说过呢?这个香,原本是妃|嫔|用|来|取|悦|皇|帝|的。”


影佐瞪大了眼睛,看着孟鹤堂从唱片机后面抽出一把匕|首,全部没|入自己的胸膛,深褐色的|血|液喷溅了孟鹤堂一身,染红了那身鸢尾蓝的长衫。

而他,毫无知觉。

孟鹤堂任由影佐的|血|液浸湿自己的棉鞋,解开影佐的衣服时,他能感受到这个壮硕男人的心跳慢慢减弱,终于停止,在那张迅速蜡黄下去的恐|怖|面孔注视下,孟鹤堂拿出了那个名单,抽出火柴一把点燃,看着烧成灰烬的纸张在地板上凝固的血液表层扭曲飞舞,孟鹤堂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喜悦,航航,现在你平安了,你的朋友,也平安了。



在城南一阵杂乱无章的|枪|声中,周九良醒了过来,昨夜之事让他脸上一红,身体说不出的酸痛,而且头昏脑胀。

床榻另一侧是触手可及的冰凉,周九良起身穿戴好衣物,有些纳闷,孟哥呢?

推门而入的彪哥神情有些异样,“周……周先生,你醒啦……”

“你是……彪哥?彪哥,孟先生呢?”边问边向门边的彪哥走去。

不料彪哥一把伸开手臂堵住门口,“周先生!你不能走!老板交代了,死都不能让你走!”

彪哥脸上决然的神色让周九良警觉起来,“彪哥,你要是为了你家老板孟先生好,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彪哥突然跪下来,呼喊着,周先生您不能走啊!老板今天要去见那个日|本|鬼|子|!周九良心跳漏了一拍,来不及穿大衣,拔足向楼下飞奔。

就在「新荣声」门口,阿诚和明楼已经等候多时,明楼伸出手挡住周九良,“九良,你先冷静听我说,你现在不能冲动。”

“明楼,我|操|你|妈|!”一个拳头挥舞过来,阿诚眼疾手快先行一个手|刀|劈|晕|了周九良。后面彪哥也咚咚咚跑下楼来,见了楼诚二人和晕过去的周九良,赶紧说着,“大伙儿已经走了,昨天我让筱宝拿着周先生的身份证上的火车!”

“好!彪哥,马上按照计划带着周九良去城东,那里会有一个叫李鹤东的来接应你们,你要听从他的安排!”

彪哥接过周九良,正准备走,阿诚拉住彪哥,“周九良如果挣扎,就再给他一下!”

彪哥看着阿诚的手刀,答应着,“我答应了老板,一定把周先生照顾好!”





多年后的上海,全面抗战爆发前夕,华北局势紧张,大批|地|下|工|作|者|日|夜奔忙为前|线|的|部|队|提|供|最|新|的|情|报|。已经加入华北地下组织的周九良和明楼在爱文义路重逢。

周九良此时已经改用“周航”的名字,他说这次来上海本想再去看看「荣声」剧院,却发现这里改成了一个夜|总|会|所。

明楼说现在上海的租|界,已经没有戏院了。

蓄起了胡子的周航看着明楼,轻轻的问,“当年他走的时候,一封信都没有留下吗?”


明楼顿了顿首,“九良,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但是他却希望,你日日安好,岁岁安康。”

“是吗?”周航想要扯出一个笑容,终于还是顿住了,摘下帽子对明楼挥一挥算是道别,转身离开了。


明楼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又听见当年的锣鼓经文武场的声音穿越时光而来,还有那个一颦一蹙间若菊似兰的男人,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慢慢重合。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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