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能言之

虽死犹生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番外


(一)

周九良盖着毛毯突然剧烈一抖动,把旁边正在和曹鹤阳打联机游戏的烧饼吓了一跳,“哎呀我擦老B你干哈!”

曹鹤阳则是被烧饼吓了一跳,“烧饼你tm打我?!”然后顺着烧饼的目光看到了刚醒过来的周九良,他脸上的神情混合了震惊与悲伤,让看到的人也不禁肃穆起来。

曹鹤阳悄悄用手肘捅捅烧饼,小声问,“老B咋了?”

烧饼也是小心翼翼的,“不知道啊,哎呀我艹你看他表情像不像那个电影死神来了,那帮人要上飞机的时候……”话没说完就被曹鹤阳打断,“你tm想死下了飞机再死!”

烧饼清了清喉咙,让声音尽可能温柔下来,“老b,咋了,做噩梦啦?跟哥说说。”

周九良从上了飞机就在睡觉,脑袋上的钢丝球被压歪成一个斜着的梯形,他刚才做了一个梦,特别伤心特别难过那种,大概是在梦里伤心的死掉了,所以他才醒了过来。

但是看着眼前努力憋笑的烧饼和曹鹤阳,他真的是想不起来。

烧饼见状越过曹鹤阳跟坐在中间区域靠过道的孟鹤堂打招呼,“小孟小孟!你快来看!”

孟鹤堂正在努力和自己睡意搏斗,按理说北京时间这会儿大家该起床收拾收拾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了,但是飞机还没飞出西半球,这会儿正是深夜。

他迷迷糊糊侧过身子,顺着烧饼的声音看过去,突然听到周九良叫了一声“先生!”吓得一激灵,赶紧往前看。

“我靠我以为师父来了呢,”孟鹤堂这下也清醒了,微怒地看着周九良,“老周你瞎喊啥呢!”

但在和周九良目光接上的瞬间,孟鹤堂也愣住了——

周九良眼睛里噙着泪,看着孟鹤堂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悲伤,这让孟鹤堂觉得毛骨悚然,他把腿伸到过道上,双手支着身子探向周九良,“老周,怎么了,你这样太瘆人了……”

周九良轻轻地说,“我梦见,我管你叫孟先生,估计是民国初年那会儿,”三人听着周九良的叙述,慢慢来了兴致,孟鹤堂索性走过去,手扶着行李架和曹鹤阳的座椅,听周九良说,“你是红透京城的乾旦,我是个做古玩生意的,但是会弹弦子会拉京胡,后来,你要去帮地|下|组|织从日本人那偷什么名单,我不想让你去,后来我们俩……”周九良说着突然看了一眼孟鹤堂,孟鹤堂很疑惑,“后来我们俩?我们俩一起去?我们俩没去?我们俩怎么了?”

周九良抿紧嘴抿“没……后来你去了,然后你死了,我就醒了……”

大家似乎对这个结果很失望,孟鹤堂皱着眉,“嗨,不就是死了吗,梦都是反的周宝宝,接着睡吧!”

烧饼和曹鹤阳更是憋笑到内伤,两个人小声嘀咕,“你要是到民国,一准儿是个汉|奸|!”“去你的吧!你一准儿是个流氓!”……

机舱内发出稳定的嗡鸣声,黑漆漆的一片中,孟鹤堂把头顶灯打开,誓要与时差作|斗|争,周九良侧过头,就能在舷窗上看到孟鹤堂的倒影,那一小片光亮刺痛了他,他想起了梦中那个临别的拥抱。

眼中的泪再也承受不住,坠了下来,周九良再次陷入黑暗。



(二)

周九良醒过来,盖在身上的羽绒服帽子上的貂毛刺的他鼻子很痒,捧着手里的羽绒服,他有点懵,转头看向身边,栾云平和孟鹤堂正在玩游戏。

栾云平头也没抬地跟他打招呼,“老周醒啦,来来来拿手机,小孟推荐的这个游戏还挺有意思,咱们一起组队……”

周九良越过栾云平和孟鹤堂,看见过道对面坐着的烧饼和曹鹤阳正在睡觉,转转头看着周遭的景色,又拿起盖在身上的羽绒服,表情茫然。

半天听不到回音的栾云平终于抬起头,看着神情恍惚的周九良,放下了手机,另一边的孟鹤堂也好奇的看过来。

“周老师,你怎么了?”问话的是孟鹤堂,眼神一片清明,丝毫没有困倦的意思。

“孟先……孟哥,这是哪儿啊?”

栾云平噗嗤一乐,伸手去探周九良的额头,“这孩子是不是睡傻了,咱这是要去伦敦啊,师父还有演出呢。”

“伦敦?咱不是要回北京吗?”

“你做梦都想着回北京!”孟鹤堂笑着看他,那笑容竟然是陌生而又熟悉,“周老师,你不是真做梦了吧?梦见什么了,这么魂不守舍的?”

周九良小心翼翼地措辞,“我……我梦见我梦见你死了……”

“啥玩意儿?”栾云平很是诧异,扭过头去看孟鹤堂,孟鹤堂胸前挂的佛牌晃动着。

“那,我们在你梦里边儿吗?”孟鹤堂也问得小心翼翼。

“你在,烧饼和四爷也在,栾哥不在,梦里边儿,咱们是去北京啊……”

“梦里边儿,我都说什么了?”孟鹤堂的眼神关切,不似作伪。

“你说,梦都是反的……”

孟鹤堂扯动嘴角,浅笑一下,“周宝宝,你这么依赖我可不行,早晚你也得学会一个人上台呀。”

为孟鹤堂摸不着头脑的话困惑不已,周九良看着孟鹤堂的眼睛,那里面盛满星河,慢慢的,黑暗笼罩过来,周九良昏睡过去。



(三)

周九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躺在天桥德云社剧场后台的绿色沙发上,身上穿的是小褂和水裤,不远处墙上挂着一身黑色丝绒刺绣大褂,看身量像是于大爷的,他很诧异,怎么有人把于大爷的大褂挂在这儿了。

搓了把脸,周九良准备站起来,却被手掌下开始松弛的面部肌肉惊了一瞬……

“什么?”

周九良坐在沙发上,表情茫然。

孟鹤堂的助理小袁突然推门而入,“周老师!哎哟你可醒了,还以为你要睡过点儿了,赶紧收拾收拾咱得去书馆了,摄像和观众都准备好了,你还得化妆呢!”

“什么……?”

周九良看着小袁从墙上取下刺绣大褂向自己走过来,然后被小袁从沙发上起拉起来。就在小袁要将那身大褂披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周九良彻底清醒了,“你干嘛呢!?”

在小袁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周九良把人和大褂一起推开,“行了行了行了,又想整我,孟哥呢?”

小袁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慢慢变得发红,有些湿润,让周九良费解,“嗨……老周,你可不带这么玩的,有意思吗,孟哥他都走多少年了……来来来,赶紧把大褂穿上,你今儿个要讲到明楼就义了,别耽误了……”

周九良震惊地扭过头,看着小袁通红的眼眶,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小袁却狠狠推了周九良一把,周九良一个趔趄,跌坐在沙发上。

“我说孟哥都走多少年了!我说你今天要讲到明楼就义了!姓周的你tmd清醒一点,没了孟哥你活不下去是不是!这tm都多少年了,你隔三差五跟我在这装失忆有劲吗?啊!”

周九良狠狠地捶自己的头,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在飞机上,孟哥还在跟栾哥打游戏……那是哪来着?对对对,是去伦敦,去伦敦……那是什么时候来着?18年还是17年?不可能……孟哥明明说了,梦都是反的……孟哥还说什么了?一个人,我要一个人……?


小袁任由周九良独自崩溃着,将人拉起来套上大褂,一边系扣子一边咬着后槽牙。

周九良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被拖到书馆,路上小袁说,可惜孟哥没等到这身大褂,周老师,您可得仔细着了。

“什么……?!”

前方摄像机的定位红点晃得周九良视线模糊,台下的观众视线齐刷刷的瞄准自己,观众身后还有乌泱泱的一群工作人员,不同角度的几个摄像机,高高举起的收音话筒,两侧和头顶发出炙烤一样温度的灯光……周九良茫然无措起来,习惯性要转过身躲避,却发现舞台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让他安放视线和注意力的孟鹤堂。

周九良感觉到自己在慢慢下坠,募地一股力量托住他。


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斯人不堪怜。

邀酒摧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

钗头凤斜卿有泪,荼靡花了我无缘。

小楼寂寞新雨月,也难如钩也难圆。


一段定场诗倾泻而出,周九良看着左手挽袖,右手拿起醒木,“啪”的拍在桌子上,台下的听众响起掌声。

“上回说到明楼被关进秘|密|监|狱,阿诚根据组织的安排,踏上了去往台湾的轮船……”


一场评书说了一个小时,秦霄贤和孙九香说一段对口串场,周九良下台休息,接过小袁递过来的茶杯,周九良看着小袁神色异常,笑着问他,“怎么了?我刚哪儿说错了?”

小袁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另一个人的面孔,“周宝宝,这一出《虽死犹生》,你讲得不错,你看看,即便不用看着我,不用看着任何人,你也能表现得很好不是?”

“孟哥!”

茶杯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周九良无法抵抗,狠狠跌入黑暗之中。



(四)

“孟哥!”

周九良惊喘着醒过来,吓了旁边正在看书的孟鹤堂一跳,差点扔了手里的Kindle,“你吓死我你要!”

惊魂未定的周九良紧紧抓着孟鹤堂的腕子,只是叫着,“孟哥!”

许是周九良眼神中的惊恐感染了孟鹤堂,他轻轻拍了拍周九良的手背,“怎么了,周宝宝?”

周九良紧张的四处张望,发现自己在飞机上,身上盖着孟鹤堂那件黄色羽绒服,腿上盖着自己那件绿色羽绒服。

“孟哥,咱这是去哪儿啊?”

“睡傻了吧你啊周宝宝,咱们要回北京了呀,国图还有专场呢。”

“回北京了……回北京了……”周九良惊魂甫定,仍然紧紧抓着孟鹤堂的手腕。

“怎么,做噩梦了?”孟鹤堂贴心地调暗了顶灯,把滑下去的羽绒服又往上拉一拉。

“嗯……我梦见……我梦见你……你不要我了,我得去说评书,说的是民国的一段事……不对,我梦见咱俩在民国,然后你去偷情报……不对,那是第一个,接着应该是咱俩去伦敦……”

孟鹤堂听到“伦敦”二字似乎皱了下眉。

“师父去伦敦了,周宝宝,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师父说你在台上紧张的事儿呢?”

啊?什么?周九良没反应过来。

孟鹤堂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嗨……其实没什么事儿,咱俩也是今年才刚开始有商演的专场,你之前也没上过什么节目,紧张是正常的,我在台上,你不看着我,看着谁……没事没事,咱还有机会,多练练会习惯的。”

“可是你说我得学会一个人上台……”

孟鹤堂有一点点意外,他笑了起来,灯光把耸起的颧骨照得亮亮的,“我还说什么了?”

周九良挽着孟鹤堂的手臂,慢慢靠在他的肩膀上,回忆着梦境,“你先说了梦都是反的……然后又说我不能总依赖你……后面又说,我不用看着别人,我自己也很好……”

“孟哥……你说我都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周九良松开孟鹤堂,胡乱的揉揉自己的钢丝球。

孟鹤堂拉下他的手,放在手心,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慢慢摸着周九良指腹上的薄茧,“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师父不是说了你在台上不能只看着逗哏演员,你是捧哏,在把控节奏上要更有自信,更有气场才行。”

周九良看着孟鹤堂摩挲自己的手,掌心传来痒痒的感觉,有一丝异样。

“孟哥,我梦见你死了……”

孟鹤堂依旧笑得温柔,“在这个舞台上,我们都想留下点东西,特别是到了后期,我们想留下作品,想留下人品,想留下名声,也许这样,才算得上虽死犹生吧……”

周九良瞪眼看着孟鹤堂,感觉脑海中纷繁复杂的思绪慢慢出现了一个头绪——

虽死犹生


“不过我不是也说了吗,梦都是反的,咱们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周老师,快醒醒吧……”

那张温柔的笑脸在眼前慢慢模糊,周九良沉沉睡去。



(五)

周九良睁开眼,发现孟鹤堂正拉着自己的手和赵云侠师哥轻轻聊着什么,掌心的温度慢慢清晰起来,周九良坐直身体,眨眨眼,发现自己正在国图艺术中心的后台,两件橙色的大褂挂在不远处的衣架上。

孟鹤堂笑着凑过来,“哟,我们周宝宝醒啦?”

小袁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孟哥,老周,准备上场吧。”

周九良动了动手,把孟鹤堂的手握在手心,孟鹤堂眨眨眼,笑得灿烂,一点也没有倒时差的疲惫,“怎么了?”

纷繁的梦境尘埃落定,原来我只是太担心,还好,你还在,还好,我们还有时间。

于是周九良拉着孟鹤堂站起身,“没事儿,该咱们上场了”


主持人的报幕声刚响起来,台下立即掌声雷动。

下面请您欣赏相声,《大保镖》,表演者,孟鹤堂,周九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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